姜德和

 

一、抗日三区的成长壮大

1939年6月,日寇攻陷寿张城后,寿张三区也随之被敌伪占领,汉奸经常到三区要粮要款,抢掠不休,粮款稍送慢了就将人抓去严刑拷打。这一次粮款未送完,下一次又来了,逼的小户人家把口粮送去,自己讨饭。三区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。

一九三九年底,寿张抗日县政府为了搭救三区人民出火坑,就决定派我和杨朝炳开辟三区,我俩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务。在临时驻军杨勇的邓参谋率队伍帮助下,挤走了顽县府郭璞斋部,活捉了伪三区长后,召集八大乡长开会讲了抗日救国的道理和成立抗日三区的必要,大家一致选举我为抗日三区长,寿张县委会派杨朝炳为抗日三区动委会主任(即区指导员)。1940年正月初十,我找了一个炊事员姜德绪和一个通讯员姜德连往林楼安三区部,在寿张县政府一个班的武装帮助下,抗日三区很快成立起来了。我和朝炳动员了段镇西为副长,玄鹊桥为区队副,田秀含等三个助理员,动委会里也有了委员。架子搭起来了,就是没有兵,没有枪,没有钱。这怎么打敌人呀?我想起当时的抗战口号:“有力的出力,有钱的出钱。”咱再加上个“有枪的出枪”。我和朝炳一商量,他说到:“咱呈请县府批准动员地主献枪吧。”动员地主献枪时,叫姜庄王堂带头,姜庄献了三支大枪,王堂献多少我记不清了,接着动员别村有献一支两支的不等数,打渔陈地主多枪多,献七、八支,用木轮平头车推去的。一个月的时间动员出九十多支大枪,并向乡里按地数每亩地要了一角钱的三区开办费。有枪有钱了,九个班的区队也成立起来了,通讯员有了好几个,就是没有短枪。一天,朝炳的同学田仁寿(地主进步青年)往区里去玩,朝炳半认真半玩笑地说:“仁寿把你的二把匣枪借给俺用用吧。”仁寿竟慷慨地说:“行,我明天送来。”在坐的职员都以惊喜的眼神瞅我,意思是说你顺水推舟收下吧。我说:“仁寿同志真是明大义识大体,不愧为爱国青年,现在我们借用你的,等抗战胜利后,我们就完璧归赵。”说罢都哈哈大笑庆贺区里有了短枪。接着八大乡又给买了八支匣枪,还生别法弄了几支。通讯班十个人都是匣枪,主要干部也有了短枪。通讯班的任务是送信、侦察、搜捕坏人、保护区干部的安全,一百二十多人的抗日三区巍然屹立于寿张城东,小股汉奸队不敢出来骚扰了。

二月末,葛泮芹领着约二百土匪占据了葛堤口,扰乱三区。我会同阳谷五区、东阿二区夜袭葛堤口,将其击溃,俘获马数匹,自行车一辆,还有几支破枪。土匪汉奸都不敢来三区搅闹了,三区人民得到了解放,大半个三区都不往城里送粮送款了。三区部和区队进驻陆楼、张书安、黄那里一带,大田楼、张庙、接波浪以东成了根据地。抗日三区的游动哨经常出没于梁集以西,杨井、岳鲁、贾垓一带。这时,三区比较安定了,我们就抓紧练兵。战士进行步法、枪法训练,并由杨朝炳上政治课讲毛主席的《论持久战》,还教给战士唱抗日歌曲,如:(问)你家住在哪里?(答)长城外大道旁,门口正对松花江。(问)你为什么不回去?(答)提起来话儿长,日本鬼子动刀枪。(问)日本鬼子怎么样?(答)怎么样?赛虎狼,奸淫烧杀又抢粮……以增强战士保家卫国的决心。沈广训的地盘被我们夺过来了。

三区刚创办时,沈广训在梁集集上讲话说:“姜德和、杨朝炳想当官往城里来呀,有你们的官做。”我们在丁桥集上骂沈广训卖国求官,认贼作父。沈广训见诱降无效就进行破坏,说什么“小个子姜德和蹦三蹦够不着二道筲箍,弄几支破枪瞎溜溜”糟蹋我们,俺就骂他沈大鼻子不是中国人,是外国种,白种人揍的。

沈广训恼羞成怒,不甘心失败,于四月上旬出动全部汉奸队和三区人民和抗日三区队决战,企图打垮抗日三区。我们计划避其锋芒寻找有利时机,将其击退,采取隐蔽尾随的办法监视他的行动。群众告诉我们十里堡有八路军,我派人去联系,是万开铎带领的一个连。下午两点左右,沈广训到了姜庄,先把我们的房子烧了,我和万开铎商议好从区正东、西北两面夹击敌人,留西南让其逃跑。万开铎部从十里堡越过黄河,迅速攻入姜庄东头和敌人展开巷战,三区队从田湾攻入姜庄田湾中间的沙土坑荫柳趟内。我听到鬼子的歪把机枪响了,为了减轻敌人炮火对万开铎部的压力,我三区队出击把鬼子的歪把机枪引向我们,我带着三区队就迅速撤回,万开铎亦趁机撤走了。这时,敌人亦恐慌异常,急忙逃走。刚到姜庄西南角上,敌人发现霍庄有骑兵(几匹过路的骑兵),就立即退回姜庄固守。这时,天已四点多了,敌人看到天黑以前赶不到寿张城里去了,又怕路上我们截击,敌人就在姜庄过夜。怕我们夜袭他们,把姜庄四周的柴草垛全烧着了,还烧了几处房子。通天大火使姜庄成了火海,彻夜通明。敌人临走时又抢去很多衣物牲畜,富裕的大姜庄一夜变得焦头烂额了。当天下午,我回到姜庄,扑灭余火,家里人也回去了,我父亲抱怨我当区长被敌人烧了房子,我说不要紧,抗战胜利后再盖新的。这次战斗,敌人和万开铎部都有伤亡。姜庄群众被日寇杀妇女一名,伤男子一名,这一笔血债,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。

经过这次战斗,我们知道了地形的重要。就发动群众破路挖沟,便于我们游击活动。从姜庄到代庄,从林楼到林坝、黄那里,从陆楼到丁桥、张书安,从丁桥到王堂、田堌堆,都挖了。敌人不敢东来了。我们抗日三区的军民都很活跃,群众积极送军粮作军鞋支援前线。

二、麦后反“扫荡”

1940年元月间,日寇对鲁西进行大“扫荡”。寿张、阳谷、东平、郓城、汶上的敌人全出动了,对杨集以东,东平以西,这一狭长地带进行“扫荡”。这时,七、八团鲁西行署全跳出圈外,留下县区小部队灵活坚持。黄河南奉指示种的高粱,这时已两米高,便于小部队活动。而抗日三区没种高粱,一片平地。我们的区队白天不能游动,被动挨打。县政府看到这种情况,命令三区化整为零。我们区党支部几个人就把大枪全埋藏了,遂即大家开会讲了目前形势、如何坚持抗战工作,来了个“约法三章”:1.不论干部士兵(放下大枪的战士在内),凡叛变投敌,若抓回就枪决,抓不着本人就追究家属责任。2.我们不出三区,监视自己所在村的顽固分子和坏人的动向,及时向区长汇报。3.凡带短枪的人不能丢枪,人在枪就得在。当时通讯班十个人分成三组,我带一个通讯员,领导三个小组,在三区东部活动。这时,沈广训十分疯狂,他的田道林中队六、七十人在邢那里安了钉子,寿张伪三区汤洪爵部在朱张。他们天天四处骚扰,借口搜捕三区抗日人员,进行抢掠,企图将抗日三区扑灭,并派出很多暗探,装猫变狗的在三区东部侦察。寿张城东门上贴了小布告说:捉着活姜德和偿一万元,捉个死的五千元。敌人对我真是恨之入骨了。我一看形势越来越恶劣,我们十一个人都分开单独活动,白天隐藏不限地方,夜间到三区东部活动,使三区群众知道抗日三区的干部仍在三区没走,坏分子不敢靠近我们,伤害抗日群众。我白天就在河东石洼以南以北隐藏,晚上来三区活动。一天中午,我在工二汛大院(石洼前旧黄河防汛营的驻房)里吃午饭,听见大门口有个十五六的男孩敲着竹板唱曲讨饭,还有一个妇女跟着,像叫花子似的。我可怜他娘俩,给了他三角钱。下晚六点左右我到陆那里陆××的自行车铺里吃了晚饭,天黑下来,我往河西去了。那一夜,我到万那里、林坝、田湾、姜庄询问了敌情,安慰了村干部,下半夜回到十里堡谌至光药铺里住宿,那里已有三区的两个通讯员先睡了。我正在酣睡中,听见马嘶,折身起来扒着院墙一看,穿黄色军衣的汉奸队街上满了。我回屋叫起两个通讯员出屋门时,前边板门被枪托捣的怪响。汉奸队叫骂着快开门,聪明的谌至光怕我们跑不脱,不开门和汉奸纠缠,说:“先生没在铺里,在运河北家里哩。看病天明来吧。”我顾不得细听,纵身一跃越过两米高的墙头疾奔而去。跑下河涯,略一停顿,则见十里堡的男女老少四散奔逃。我们三人越过干河往北到十里井我姐姐家,天大明了。吃了早饭,我叫两个通讯员找安全地方躲避,三天以后来此听信,我往河南找县府汇报工作、请示机宜去了。

那一夜,沈广训带着一百多汉奸逮捕我,从陆那里到马楼、孙楼、石洼,最后到十里堡闹了多半夜。他在陆那里打了自行车铺里的陆××,说:“你窝藏八路的三区长姜德和,交不出来就揍死你。”陆××说:“他吃了饭就走了,不信你们翻吧。”沈广训在工二汛也打了我住的房主人,说他窝藏八路军。他们在十里堡没捉着我,知道我跑了,又拐到郭那里将副区长段镇西的母亲抓去了。他们回城从姜庄街里路过,气势汹汹,见人就打,并扬言今天跑了一条大鱼。沈广训阴险毒辣的手段和穷凶极恶的面貌至此全暴露出来。

我到县政府见了杨朴民县长,汇报了沈广训的疯狂情况,我们怎样坚持的工作。杨县长说:“鬼子“扫荡”过去了,沈广训这个跳梁小丑算不了什么,你在这里等两三天八团回来,你领着八团去收拾他们吧。”果然,三天头上,八团回来了,我先回到区里,会同杨朝炳召集到十个通讯员到孔那里迎着八团。提前吃过晚饭,杨朝炳带六个通讯员、八团一个连去打王堂的张洪福,我带四个通讯员、八团一个连去打邢那里的田道林。张洪福部虽然人数多却没有战斗力,稍一接触就跑了。杨朝炳一看天尚早,商同八团去打朱张的伪三区,没走到跟前,伪三区闻信跟着张洪福逃进城去了。田道林是老土匪头子,他的兵都是土匪。我们打上以后,他们顽强抵抗,我们攻了两次都未打开。八团的指导员向田道林喊话说:“鬼子“扫荡”完都走了,七、八团全回来了。今夜打不开你邢那里,天明了也得打。我们再添人,叫七团打沈广训,向你们增援。打不开你邢那里决不收兵。”田道林一听害怕了,扔下抢掠的财物跑回城里去了。

三区的钉子一夜全拔,我们在田楼汤庄休息,附近各村自动送白膜酒肉慰劳八团劳苦功高的八团。八团因另有任务,当天晚上就走了。没等我送信,三区干部士兵第二天全部回区,把埋藏的大枪起出来,枪支完好无损,人员各归原职,抗日三区又恢复,大家欢天喜地地庆贺胜利。一天,我到丁桥集上察看,人民群众又喜笑颜开,群众有认识我的就点头致意地说:“区长这些天辛苦了。”我回答:“你们受惊了。”

随后,区里开了一个反“扫荡”会议,大家都认为这次反“扫荡”工作做得很好,干部士兵没有一个投敌的,并且都未离开三区,还都作了一些工作。因之,各村的坏人也不敢靠近我们作坏事,正义群众都支援我们,因此我们没受损失,只有老班长张景伦胳膊挨了一枪。事情是这样的,窟窿石(村,今属阳谷县张秋镇)的土匪李黑小,他叫张景伦表姐夫,想夺张景伦的二把匣枪。他请张景伦喝酒,因为是亲戚,张不便推辞,答应了。张景伦正举手喝酒时,李黑小从腰里抽出手枪,张景伦一看糟了,掏枪来不及了,就蹦出屋子跳墙跑了,因此挨了李黑小一枪,可是匣枪没丢。我们的“约法三章”也算实现了。

主力部队经常作战,需要补充。县独立营一个连编入到八团,我们三区的五个班升级(编入)到独立营。大家认为,我们抗日三区是在县(政)府和主力部队支援下成长壮大起来了,虽然调走五个班,可是还有长短枪五、六支,也不算少,我们再继续和敌人周旋吧。我们的战士心情愉快,斗志昂扬;我们的干部都信心十足,奋发图强。我和杨朝炳也觉得闯过一个难关,丰富了抗战经验,受益不小,因之也很高兴。一天,我和杨朝炳往县府开会,我们骑着自行车在天朗气清的阳光下兴致勃发,就高兴得唱起歌来。杨朝炳唱:“我们奔驰在晋察的山岗,清新的驼铃随风叮铛。”我接着唱:“我们奔驰在冀鲁的平原,碧绿的田野喷吐着芬香。”我们相视而笑了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(根据作者于1988年7月27日回忆资料整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