崔家森

      1946年的4月,这个造船的任务,原由河南修防段担任,因河南当时的局势紧张,恐遭敌人的破坏影响造船,后于1946年的5月又转移到河北即原寿张县东南孙口,因孙口是南北的要冲,这里的防御条件又差,仅在此作了初步的计划,同年6月随转移至原寿张县第七区的毛河村后的大柳树林荫下安厂。

厂长赵华美同志(河东邓那里人),为方便造船的领导工作,办公室就设在村后船厂附近的砖垛篱笆,防御条件较好的一个茅房里,房内没有什么摆设,只有一个板铺,上面放着一个行李卷,墙上掛着一个水瓶和一个背包,他在屋里一边拿着旱烟袋吸烟,一边度步沉思。

时间在子夜,他不顾征途的疲劳,不畏敌机的轰炸,就迈开他那雄健的步伐走出去了,乘敌机撒在当空的照明弹,把厂址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,他说:“敌机的这颗照明弹是专来为我们服务啊。”随行人哈哈大笑。

同夜就通知各村的党组织和领导干部召开了会议,赵华美同志讲了当前的形势、时间的急迫、造船的任务、要求等。他说:“因此我们今晚与会的同志,担子更重了,至于造船工作,你们的任务是:

(1)征集坚强能干的造船工人,和强有力的干部。做好工作,达到自愿。

(2)发动广大群众献工献料,讲明党的方针政策,照价付款。

    全场人员异口同声地响应,并表示坚决完成任务。

次日初晓各方向赵华美汇报了征集船工的名单和献料的典型事例,同时赵华美同志向这些党员干部进行了慰问,亲切地说:“你们辛苦了,你们造船立了功劳。将来胜利属于我们。”

当日上午就集合了一百多工人,在船址召开了大会。赵华美同志根据当前的形势和造船任务的艰巨作了明确的指示,会后组织讨论产生了下层的领导人员:

第一、总务股

财务股长:谢广平,代采购(马楼乡陈楼人)

主管会计:宋登义(姜庙人)

出纳会计:王守祥(马楼乡王潭人)

保管员:王朝英(马楼乡王庄人)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毛瑞昌(马楼乡毛河人)

事务长:王守忠(马楼乡王潭人)

第二、生产组:

木工组:

    组长:王克江(孙口人)

组长:刘玉贤(刘桥人)

组长:王玺颜(丁桥人)

铁工组:

    组长:张文景(张集人)

    组长:曲连荣(大寺张人)

    组长:张寿海(张塘坊人)

绳缆组长:陈永柱(小路口陈庄人)

    兵分三路,各负其责,抖擞精神,待命参战了。

在献工和献料当中,涌现了许许多多的模范人物,其中最典型的是王潭村的王守祥同志,他竟把多年准备给老人做喜棺的一棵大树贡献给船厂造船,他的全家老少都说:“救国为救已,有国才有家,不做亡国奴,才能过安生日子哩。”像这样的一个家庭,在我们革命阵营里,也很值得一提了吧!

下午立即召开了全厂的干部会议,表扬了这些模范人物。赵华美同志讲了当前的形势和造船计划,他说:“当前的形势紧,任务重,时间急,条件差。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的种种困难,所以我们要提高警惕,加强领导,严格要求,树雄心、立大志,要发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革命精神,为确保提前按质按量地完成任务而艰苦奋斗。”

晚上又在厂址的柳荫下,冒着敌机的轰炸,召开了全厂的造船工人大会,赵华美同志向大会传达了干部的会议精神,激发了全体工人的实干精神。工人个个信心百倍,干劲十足。

会议刚要结束,购料员谢广平向大会报告,要立即去寿阳一带买大树,赵厂长劝阻说:“你一夜不休息,怎能支持得住呢?明天早去吧。”谢广平却说:“夜晚是有利时机,等到明天就不好了……。”赵厂长被他说服了,谢广平就头顶星星赴寿阳了。

第二天所有的购料人员都出发,分别去寿张、阳谷、郓城、鄄城等地,铁工、木工、麻缆工,在家做一切的准备工作,全体工人投入紧张备料和造船的准备工作。

从此铁、木、麻、灰陆续运入船厂,可是购料运料工作不是一帆风顺的,有的料须到敌战区购运。如桐油须到敌区南望一带去购运。这就可想而知了,敌人一封锁,二盘查,要把油运回船厂,就像作战一样,必备战略战术,顽强杀敌的本领,才能把油搞回来。

有一次我们二人(谢广平、毛瑞昌)去南旺购油,衣着破烂,肩挑重担,今日装卖菜,明天装粮贩,有时卖水果,有时挑柴担。不知几天到,怎知何日还,去时还容易,运油更困难,冒险去购油,舍命为造船。一路突破了敌人的重重封锁线,应付了道道盘查,历尽了昼夜艰险,总算到达了目的地——南旺站。

油很快就买到了,只愁运油了,最后想出了一个办法:用酒篓装油,另外装上一篓酒,酒篓的封闭是活的,油篓密封,如有盘查就说是给把守黄河官兵送慰劳品的。

次日雇了车,给车夫也说明了对付敌人的办法,这车夫点了点头,好像比我们俩更明白,更有办法似的,那车夫还说:“路上有事要听我的。”我们二人半信半凝:“真奇怪!真奇怪!这是真的吗?没办法试试看吧。”于是我们装上车起程了。

走了二十多里路在一个大李庄的东头碰上了两个伪兵在那里站岗,庄上还住了许多兵,我们三人好像没看到,照样赶路,越走越近,距伪兵有十多米的时候,那两个伪兵就狼腔狗叫地喊:“干什么的?拉的什么东西?”我们还是好像没听见似的,照样吆喝着黄牛,缓缓走路,当走到伪兵跟前我二人相视而正想答话,那车夫已自然回答说:“我们是奉命给把守黄河的官兵送慰劳品,拉的是酒,你们愿查就查,愿扣就扣,别阴阳怪气的,我们不怕这个。”敌兵说:“你们有证明信吗?”车夫说:“有,给。”于是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,当伪兵看后说:“好的,你们快走吧,路上要警惕共军的突袭。”我们又像往常那样赶路了。

在路上我们二人相视而猜,看这车夫的一切行动,肯定是我们的工作者,一直把我们送到黄河岸,途中没暴露自己的身份,连个姓名也没给我们讲,只说他是车夫,却成了我们的带路人了,看来,我们的同志遍天下,胜利是属于我们的。

当我们到了河岸,伪兵一拥而上我们包围了个水泄不道。什么国军、还乡团、假日本、真汉奸,乱七八糟的一大堆。一个耀武扬威的伪军官走过来说:“干什么的?闪开!闪开!”于是这些狼羔狗崽子给他让了一个通道,我们二人又正想向前答话,而车夫早已迎上去了,没等这伪军官问话,他说:“您辛苦了,我们是奉命专来送慰劳品的。”这家伙正是有酒事事成,无酒搭性命的吸血虫,那车夫好象命令我们二人:“快把那篓好酒,搬下来叫弟兄们都尝尝。”那个狗官笑眯眯地问:“车上那么多的酒送到哪里去?”车夫从内衣里边掏出一个小本本说:“给,看!上级的命令运往河北。为什么,我却不能告诉你!”那小狗官又疑又怯地嗡了两声。于是车夫又说:“你如怀疑我的话,请把我扣押在这里好了。”那小狗官斜眼扭脸地点了点头说:“好吧!”车夫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是奉命来的,不管你怎么样,任务我是要完成的。”随向我们二人命令似的:“快把酒运往河北送到目的地,速回交差,万一有失,我倒有个垫背的了。”弄得那狗官既不敢硬,也不能软,上下不得。

当我们到了河北岸,心才算放下了,船厂二人使着牛车早在这里等候了,当我们见了面就如兄弟,激动得流下眼泪,边装车边嚷嚷,盼望哪、害怕哪、需要哪,船厂领导工人无不掛怀。装好车我们又向对岸望了一阵,回忆起送我们的车夫到底是谁呢?连车价钱也没要,我们也忘了付,他连个姓名也没给我们说,更没显露他的一丝身份,这一切都深印在我们的脑海里,这是做梦吗?不,这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本质,是我们学习的榜样。久久远望,那车夫,那人群早已无影无踪了,我们担心那车夫到底在哪里,会怎么样呢?何时再能见到他呢?不,他一定会安全地回家,一定也会听说他,见到他。谁知出乎意料,直到现在也没听说他,更没见到他,这一切都消失在造船需油沸腾中。回厂后我们的赵厂长给我们亲切的握了手:“你们辛苦啦。”表示慰问,工人们边卸油边问长问短,一片热腾,久久不息。

造船刚要开始,却被敌机发现了目标,不断地扫射轰炸,由于我们提高了警惕,加强了防御,人无伤亡,料无毁损,赵厂长说:“这就是我们的胜利了。”

我党为确保造船的安全,于1946年9月的一个夜晚,立即转移到陈楼村西的一个面积大、地势平、林阴密、隐蔽条件好的地方,安厂施工了。

造船开始,举行了开工典礼,赵厂长讲了话,分工明确,责任具体,铁工、木工各分三组一包到底,经验收下水入坞为止,绳缆组,有需必供,从此投入了紧张造船工作了。

工人们的生活夜营露宿,饭小米,菜豆粒,虽然那样的艰苦,但他们心情却愉快、舒畅,干劲十足。

听吧!那钜声、锤声、凿声、锉声,还有那打铁的风匣声、时而齐响,时而同声,还很有节奏,工人们还哼着为国造船的小调。

看吧!那拉钜、推创、舞锤、摇缆、检料人,往来而驰,情如少林弟子,武场习身、引人入胜。

经过造船工人的昼夜奋战,于1947年2月上旬完成了18只均下水入坞了。

因船库建在王黑村西南的苗庄村后,距陈楼六七里路,白天造好船,夜晚拉进坞,在拉船的途中,经常碰上敌机的轰炸,那拉船呼号声,敌机的枪弹声,还有撒在当空的照明弹,如雷电交加,风雨作响,由于我们提高警惕,船插柳枝,人戴柳帽,远远望去,船如青松,人像翠柏,使敌莫名其妙了。

当敌机撒起当空照明弹时,拉船工人们不约而同的说:“敌人怕我们拉船看不清路,特给我们点了天灯。”

当敌机扫射的时候,工人们讽刺地说:“这还瞎碰,怕我们因夜静寂寞特意来给我们放了鞭炮,来振奋我们精神。”

我造船工人虽然在局势紧张的气氛中,但心情是愉快、舒畅的,精神是可歌可颂的。

1947年5月共造船28只,按长、宽和面积的大小,依次为1至28号。

当由王克江带领亲自制造的平头“大1号”长8丈5、宽4丈完工时,船厂特意举行了庆贺。

这么大的船在当时制造不易,拉船更难,因这只大船,要拉到孙口草层船坞,上级党为了这只船入坞,而召集附近各县拉船的青壮年,不计其数,人山人海,当时拉船的号子是:

铺船路哟,嗨,嗨

用秫秸哟,嗨,嗨

挑水和泥挨堆排

中国人民志气大

船过路酥大树歪

经过了昼夜奋战,拉进了草层船坞,1947年6月大军强渡黄河时,刘、邓将军就是在这只“爱国号”平头大木船(也就是方才说的那个“大1号”)上渡过黄河的。这在革命的历史上是不可抹灭的一页!

    (本文资料由崔家森1989年4月15日根据当时造船工人谢广平、毛瑞昌座谈口述整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