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湾:百年传说运河龙
崔彩云
元代,会通河傍沙湾西而北流。至明代,漕运兴隆,日过客货船数百只。沙湾人靠驶船为生,北至京津、南达苏杭,运输江米、大枣、桐油、竹器、丝绸等,家家生活殷实,户户安居乐业。村民沿运河东堤筑屋,南北长达二华里。
明代中期黄河数决,屡溃沙湾运河,漕运受阻,明廷先后派重臣王永和、石璞、王文前来治理。景泰三年(1452)六月,大雨浃旬,黄河泛濮州决沙湾直冲大洪口。次年十月,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徐有贞奉命携河防营驻沙湾治河,于崔姓一户人家闲宅基上建治河衙门,该户被称为衙门口老崔家。徐有贞开始治河,决口下通一洞,浪花似沸水翻腾,设百计堵塞而无效。后梦一高僧受简曰:“此下殆有龙窟。龙所欲者,珠也。”于是徐有贞命人熔铁汁一大锅,铸长铁柱贯锅底而下,浪花顿息。铁汁能蚀珠,龙爱珠,故含珠逃亡东海。因此梦灵验,徐有贞特请建感应神祠(即大感应庙)。景泰六年(1455)夏治河全线功成,徐有贞兴高采烈地说:“昔也,沙湾如地之狱;今也,沙湾如天之堂。”
明代成化年间,江南有一胡姓风水先生乘船北上,被沙湾一带美丽风景所吸引,遂弃舟登岸,伫立堤上,北望金堤蜿蜒、东观群峰连绵、南瞻梁山遥拱、西览运河潺湲,如临仙境。但见沙湾村黄墙绿树,形若游龙,不由迈开大步进村探访。
村南傍运河大感应庙殿高三丈,似龙首高昂,气势雄伟,金碧辉煌。山门开时,若巨龙张口吸运河之清波、纳天地之正气。庙后,一东一西两眼古井,光滑溜圆,深不可测,恰如一双龙晴。村中部微凹似龙身,民房鳞次栉比,错落有致。村北头树木葱郁,似龙尾翘起。胡风水看罢村貌,不由得拍手叫绝:“此村乃龙脉宝地也,定出天子!”但一转念,若北方出位皇帝,我大江南岂不光出贡米?遂将牙一咬、脚一跺,暗道:“此地龙脉可惧,我非破它不可!”
胡风水来到村北头一户人家,见一位老汉在院子里编筐,便上前装着讨水喝,问道:“大哥贵姓?”老汉边倒茶边答:“免贵姓陈。”胡风水眼珠一转,笑道:“大哥,敝人也姓陈,家在江南,有事京城,见此地好风光,故登岸游赏。”老汉一听远方客人也姓陈,高兴地又搬板凳又端茶。胡风水边喝茶边问:“大哥,咱村还有何姓人家?”老汉道:“村南头是大感应庙,村中间住着崔姓人家,村北头住着王姓人家。俺陈姓两兄弟迁来最晚,故住村尾。”胡风水暗道:“幸亏陈姓压住龙尾,这条龙左摇右摆,但不得前进一步。若王姓住龙头,则威风凛凛;陈姓住龙身,以持平衡;崔姓居龙尾,催促前进,此龙乃呈腾飞之势,真龙天子出世指日可待。若破此风水亦不难,只要陈姓一户搬到村南庙后,一户留原址不动,此地则变成一条头不能抬、尾不能摆的困龙。此村别说出皇帝,出县官也难。”
胡风水喝足茶放下碗,又问道:“大哥,村南头感应庙后那块空地,为何无人家住?”老汉道:“皆谓居近庙,不吉利。”胡风水一拍大腿道:“嗨,咱村与其他村不同,是风水宝地。此庙为龙头,靠近它不光吉利,还能福荫后世。”“莫非能出个八品、九品官?”“大哥此言差矣,能出皇帝。”“真的?”“我乃江南风水仙,进庄一眼望断,没错!住此庙后,尽沾龙首之灵气,况东西有二井,可谓左右逢源,必生真龙天子,此乃天机,不可泄露。我看在咱同姓兄弟份上,略指点一二,亦报您赐茶之恩。”胡风水说罢一抱拳,告辞而去。
不久,陈老汉家在感应庙后购地建房,原宅带屋留给二弟。乔迁之日,张灯结彩,鞭炮齐鸣。是日夜半,有人连叩感应庙山门,道长持烛去开,但见门外立着一个身穿葱绿衫、头扎羊角辫的男童,约摸五六岁。道长问:“你是谁家儿郎?因何事而来?”男童扑通跪在地上,哭道:“我乃龙家之子,今被陈姓压得头疼欲裂,请道长相救。”方圆几十里哪有龙姓人家,道长觉得此事有点蹊跷,于是安慰道:“小施主请起,贫道不知怎样才能救你?”“请您劝说陈家立刻搬走,否则我小命难保。”男童哀求道。道长有些为难,但又不忍伤其心,于是道:“他家刚盖好新屋搬来,再迁出恐怕不易,但我会尽力劝说。”
这时,庙里老炊工听到动静起身,手持火棍赶来,问:“道长,您开门有何事?若放进贼人咋办?”他说着走出山门,忽然看见跪在地上的男童,惊诧道“咦,这夜半三更哪来的孩子?定是水精鬼怪!”说着举棍佯打以吓唬。不料男童双手抱头遍地乱滚,大叫道:“哎哟,我的头被压扁了、打酥了。”道长慌忙去拉他,不料男童就地打了个滚变成一条小青龙,头上鲜血淋漓。小青龙挣扎着起身,朝村西运河飞去。道长拾起那件落在地上的葱绿衫,霎时绿衫变成一片带着鲜血的青鳞,吓得手一哆嗦掉在地上,连声道:“怪哉!怪哉!”老炊工将道长扶进院里,转身惊恐地关上山门。
话说崇祯十七年(1644),闯王李自成打进北京,京城大乱。夜里,有两位小皇子从皇宫逃出,各背一包袱上沙湾货船南逃。一位至张秋镇下船直奔陶城埠;一位至沙湾下船,寻亲至衙门口老崔家。因治水衙门高官荟萃拔尽周围地气,致使老崔家人丁不旺,数代单传。传至崔朴老汉这一代,却膝下无子血脉断绝。如今从天上掉下来个小皇子,崔朴夫妇又惊又喜,冒着生命危险将其收留,对外谎称是外甥因遭饥荒逃难而来。
不久噩耗随沙湾货船传来,崇祯皇帝吊死煤山,小皇子的额娘也自缢身亡。小皇子抱着他带来的包袱,直哭得双目流血。额娘送他兄弟俩出逃时说:“儿啊,这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,这俩包袱里各有你父皇的旧龙袍一件,若日后平定,你们可带此来京城认亲。”如今父皇、额娘双双殉难,再相逢唯有梦里,小皇子怎不悲痛欲绝。崔朴夫妇对他百般劝慰,疼爱尤加。
清朝建立后,首先追杀明廷遗老遗少以绝后患,此举激起民愤。明末下级军官、寿张人丁维岳打听到小皇子下落后,夜临衙门口老崔家,说欲反清复明,拥小皇子为帝。并相约:若起义成功,则接小皇子进京;若失败,则将小皇子转移藏匿他乡。
顺治四年(1647),丁维岳率领反清义军破寿张、范县、阳谷、开州, 攻章丘,进泰安。翌年,连破曹州、曹县、定陶等地,又分兵围攻濮州、东明、长垣等 ;再占范县城,杀知县孙养廉全家。大名府开州知州杨天祐带兵镇压,丁维岳于郓城炉里村血战而死。人们说他犯了地名,丁入炉中,焉能不熔?闻说丁维岳起义失败,崔朴推起木轮车连夜将小皇子送到东平县山套里亲戚家。
清廷鹰犬探得小皇子流落沙湾村,上派官兵挨家挨户搜查,村民们虽遭恐吓毒打,皆说不知道。若官府搜出龙袍,不光崔家性命难保,全村人也难免一场劫难。夜深人静,崔朴夫妇将龙袍坠上石头,沉入大感应庙后西井。后来官兵追查渐松,崔朴方从东山套里将小皇子接回。从此,小皇子改朱姓为崔,呼崔朴夫妇为爹娘,三人相依为命。自龙袍沉井后,每年清明节、十月一日夜里,崔朴夫妇便带着小皇子去西井前祭拜一番。后来,小皇子娶妻生子,其子孙又继续去祭拜西井龙袍。后因黄河决口西井被淤平。
20世纪60年代初,有北京考古队携探测仪来沙湾村考察此事,惜井址已被陈姓宅基垫压,叹息不已。朴实的村民不忍心考古专家们白跑一趟,将他们领到生产队牯铺(牛棚)路东荒坟丛中,指着枯树下一座坟道:“此即明皇子墓。”专家们鞠躬默哀,唏嘘而去。70年代初,皇子坟被平掉,其址为村民宅基所占压。
60年代中期,阳谷县陶城铺一魏姓老者来沙湾衙门坑北崔春家认亲。魏老道:“当年,我祖上兄弟二人从宫中逃出,沿运河至张秋镇分手。一个投奔陶城铺亲戚家,改姓魏,我乃其后裔;一个投奔张秋镇南亲戚家,再无信息。至今方打听到先祖之兄流落沙湾,改姓崔,您是其后裔。”不料春公连连摇手矢口否认,魏老流泪而去。送走魏老,春公倒地痛哭。那时“文化大革命”已开始,春公为破落地主成份,若相认后果可想而知。当年两位难兄难弟自张秋一别成为永诀,而今后裔相见却不敢相认,怎不令人痛断肠?此事春公郁积在心,不久病逝。
春公临终时对儿子崔奇道:“咱这一支,与村中其他崔家皆不同宗,是明末崇祯皇帝后裔,姓朱。当年龙袍沉井,今不能为凭。皇子带来额娘的一件绣衣,不知陪送哪世闺女作了嫁衣。保存下来的是这对酒杯,你珍藏好,以后给子孙后代留个念叨。”说着从枕边摸出一个布包交给崔奇,打开后呈现他眼帘的是两只晶莹白色玉杯。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后,沙湾村中又兴起磕头拜年。每逢大年初一早饭后,崔姓族人便集中到奇公家拜年,他便拿出那两只玉杯倒上酒请大家观赏。一只玉杯中出现山水美景,栩栩如生;另只玉杯中则出现一条龙,神态逼真,活龙活现,大家无不称奇。
民国时期,沙湾村出过件奇事。庄长崔景忠(谱名崔世忠)家生一男婴,嘴角左右各有一须,其疑不祥遂剪去,婴儿中风夭亡。有卜者云:“此婴乃运河龙王转世,生当贵如天子。”庄长景忠懊悔不已,全村人亦为之惋惜。
沙湾村曾为龙脉宝地,为江南风水仙所破坏,至今虽未出一个芝麻粒大县官,但却留下这些与运河龙有关的凄美传说。
(资料来源:《台前乡村记忆一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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